外國文明的珍寶并非遙遠的象牙寶塔，展開聯想，它可能和今天的收藏密切相關。“世界文明珍寶——大英博物館250年藏品”正在首都博物館里熱展，幾乎每天都有幾千名參觀者慕名而來。同兩河文明、古埃及文明、古希臘文明以及文藝復興的巨匠們面對面時，觀眾能夠讀到多少，又會想到什么呢？日前，本報特別邀請北京大學藝術系副主任、本次展覽的學術指導丁寧教授和資深媒體人士錢學光共同參觀了此次展覽，希望他們的感悟對其他參觀者能夠有所啟迪。
丁寧：北京大學藝術系副主任、教授“世界文明珍寶——大英博物館250年藏品展”特邀學術指導錢學光：北京資深媒體人士于娜：記者丁寧：羅塞塔石碑被稱作是大英博物館的鎮館之寶。1799年，拿破侖率領的法國遠征軍在埃及尼羅河西支流羅塞塔入海口修筑軍事工事時挖出了這塊寫滿文字的黑色石碑，石碑上用埃及象形文字、埃及通俗文字和古希臘文字書寫。
法國學者通過古希臘文的最后一句“為了將此曉喻天下，決定用埃及語和希臘語書寫”，作出了三種文字記載了同一內容的判斷，并通過古希臘語對埃及文字進行了解讀，學者們從此掌握了解讀古埃及文字的鑰匙，因此這塊石碑被稱為可以讀解人類歷史的第一部石頭的工具書。錢學光：這可能是世界上最著名的一塊石頭了，至少和漢謨拉比法典齊名。看新聞報道的時候，我以為居然能在北京看到真品，非常驚愕。現在才知道是復制品，稍微遺憾了些。
不過這塊石頭在中國的知名度似乎并不高，通過復制品，至少可以讓我們知道它的樣子，也很好。過去一說外國文化展，好像絕大多數都是藝術品，繪畫、雕塑居多，這個展覽帶來了一些純粹的文物，就像這件石碑，還有木乃伊，它們不是藝術品，但都價值非凡。
我希望今后能在國內看到更多的這樣的珍貴文物。丁寧：巴格達烏爾城遺址的發掘大約在4000年到5000千年前，豎琴上裝飾著天晶石，或者叫青金石，它只有在當年的阿富汗有，也就是現在巴基斯坦北部的一個高原，而其上的牛角形裝飾是非洲的象牙，黃金裝飾應是從小亞細亞來的。這三樣東西放在一起，實際上給我們一個暗示，就是當年烏爾城可能是非常富庶的，是一個非常發達的貿易中心。
實際上，烏爾遺址發掘出來后，人們發現有許多宏偉的建筑。烏爾城后來滅亡了，隨即文明也就湮滅了。不僅在美索不達米亞文明里面有豎琴這個標志，而且它也通過西域傳到了中國，敦煌壁畫里的一種樂器就同它有點相像。另外在希臘神話里面有一個叫奧爾普斯的，他就能用類似的樂器去感動人、感動動物、甚至是植物，說明它彈奏出來的音樂是非常迷人、非常感動人的。類似這樣的音樂藏品，在世界上比較完整地只有兩件。
一件在大英博物館，另一件在美國賓西法尼亞大學博物館里面，所以非常珍貴。錢學光：我很奇怪這件東西為什么如此完好，畢竟幾千年了啊。我猜它肯定經過非常嚴謹的修復，但是大英博物館的專家們不講究修舊如舊嗎？其實對于這些文物，我們只能通過造型、材質來“領略”它當年的風采，修舊如新也好，修舊如舊也罷，真正的歷史原貌恐怕永遠被埋沒了。丁寧：在兩河流域，獅子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動物，如果征服它，就意味著你的力量的強大。“垂死的獅子”據說是國王的箭射中了這個獅子，獅子在痛苦掙扎，它的身子卷縮在一起，大口地吐血，眼睛睜得非常大，表情非常痛苦。
這種對猛獸的征服往往與王權的力量聯系在一起。在兩河流域我們經常看見一個國王最體現其力量的是他把獅子抱在自己的懷里，獅子完全是馴服的對象。如另外一件鑲嵌畫表現了四個愛神丘比特戲弄一只被縛獅子的場景，其中的獅子表現得非常馴服，同前一個浮雕形成了有趣的對比。錢學光：鑲嵌畫這種東西也是國內觀眾比較陌生的，但是在歐洲有著非常悠久的歷史和非常高的水平。你看丘比特戲弄獅子這幅作品，形象傳神，細致入微，能用細小的馬賽克鑲嵌出獅子的肌肉、陰影，栩栩如生，非常神奇。這兩件藏品雖然是放在玻璃展柜里的，但柔和的燈光恰到好處地照在上面，觀眾即使隔著玻璃也能很清晰地看到雕刻的細節，充分考慮到了觀眾的需求。
我聽到現場一些觀眾對整個展覽的陳列布展大加贊許，比如在古希臘和古羅馬展廳，歐洲古代建筑中標志性的圓柱圍成了一個半圓，讓人們仿佛真的置身于中世紀的神廟之中。相對于一些布置單調的展覽而言，這次的布展讓觀眾感受到了一種新意，這與首博國際水準的硬件設施也是比較匹配的。
丁寧：古希臘青銅雕像不多，而這個雕像又尤其特別。這尊雕像塑造的是通信和商業之神赫爾墨斯，按理說，他應該拿一個能撥開天上烏云的杖，讓陽光永駐，但這尊沒有。或者他的腳下應該穿風火輪可以到處走，因為通信之神應該跑得很快，但這尊雕像上也沒有體現。我們看得到的惟一能表現他身份的就是頭上戴的遮陽帽。雕像整個身體成為一個非常復雜的、放松的S型，表明人體本身自然的形態在古希臘的雕像里面已經體現得非常完美。如果以雕像的肚臍作為一個切分點，身體上半部分和下半部分的比例應該是0.618黃金分割，說明當時古希臘人對人體比例已經有非常準確的把握。
古希臘原大的雕像在博物館里可以看到，如宙斯、海神波塞冬等，它們都是后來在意大利南部海域發現的，相對比較少，即使像這件如此小的雕像也不算太多。錢學光：我覺得這次展覽中的青銅器物很少，其中可能有一些奧妙。因為如果要展示青銅文明史的話，中國的青銅器是必不可少的，中國的青銅器在中國原始社會末期已經被制造出來，在長達16個世紀的青銅時代，中國制造的青銅器集造型、雕塑、繪畫等多種藝術之大成，它不但是中國文物藝術中的瑰寶，也是世界文明史上的精華。
但大英博物館可能又不想把那些中國流失的青銅器帶來，這尊雕像大概就算是填空吧。丁寧：古希臘陶瓶上經常描繪的是神話題材，這件黑像陶上描繪的是希臘神話中的大力士赫拉克利斯，國王讓他去做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就是活捉野豬，但他果然就把野豬給抓來了。旁邊有一位女性伸手指向他，從她的服飾來看應該是雅典娜。畫面中有一個涵義在里面，就是說智慧可以指引力量戰勝某一對象，或者達到某種看起來不太可能的目的。如果在其他大一點的陶瓶上還能看到國王的形象，國王突然看到英雄戰勝了野豬，就躲到一個甕里面，非常狼狽的樣子。
錢學光：我對陶瓷收藏比較感興趣，黑繪、紅繪、白地是古希臘陶器具有代表性的三種風格，恰好展覽中有這三種風格的陶器。恩格斯說過，不同的原始民族都在燒制食物的時候發現，燒制泥土可以制成盛放東西的器皿，于是很多民族不約而同地“發明”了陶器。所以，古希臘陶器同中國的陶器在燒造的技術上沒有多大的區別，但是在造型、紋飾上有很大的不同。希臘陶瓶現在看來有將近40個不同的造型，這些造型在中國的陶器里面是沒有的，中國陶瓶上也會有圖案描繪，但很少有古希臘陶器上這么詳盡的細節勾勒，比如中國新石器時代也有很多陶罐，但是以線條圖案為主，沒有這么寫實的畫面。
丁寧：這件作品是此次展出的畫作中最精彩的原作，我們剛才看到希臘雕像所呈現的自然放松的姿態，再看這幅畫時，就會知道該男子像是一個非常希臘的形象。他一個肩膀高，一個肩膀低，人是S形的，有一條腿是微微抬起來的，可以看出文藝復興是對古典文化特別是希臘文化的頂禮膜拜。另外，達·芬奇是非常善于用左手反寫字的，他的這個特點在這幅畫里表現得最明顯，畫像人物背后的陰影是他用左手執鵝毛筆繪畫的痕跡。錢學光：可以說很多參觀者就是沖著達·芬奇來的。我始終覺得要說寫實藝術，文藝復興的大師們已經帶到了一個不可逾越的高峰，不僅是達·芬奇，還有拉斐爾、提香、米開朗琪羅等等。
這些大師的苦心雕琢，加上后來200年的完善，寫實藝術幾乎無法發展下去了，所以才“逼”出了后來的印象派、立體派、野獸派等等。可是看看我們今天的藝術市場上，寫實的油畫還是主流，還能賣出幾十萬元一張的價錢，真是想不通。繪畫藝術發展到今天，不能還是追求畫的像不像呀。
當然，這和收藏者的眼光有關——許多油畫收藏者屬于初學階段，一下子理解不了比較現代的手法，所以要補課。從這個意義上理解，這樣的文化大展于收藏者的關系可以說非常密切，而且越多越好，內容越豐富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