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印度古典建筑學與堪輿理論中,人類在大地上建造的神廟是宏觀宇宙的縮影,同時又是人體微觀宇宙的投射,一座完美的神廟,其構件之間的位置和比例需嚴格對應人體的七個主要脈輪。從進入神廟到完成對神像或林伽“覲見”的過程既是一場同宇宙本源的對話,又是一種逐漸深入自我并打開身心的內觀。他們恰恰崩潰于印度教的起點:對混沌深淵的認知,把悲苦當成人之條件來接受。——奈保爾1第一次從北印回來時我曾矯情地發誓,“需要緩沖一年半載再去”。

事隔三個月,我又打臉踏上了南印的國土。沒錯,那些泔水垃圾場里的夜間巴士站,露天火葬亭里的嗆人濃煙,新德里貧民區猶如大型逃生游戲的街頭,齋普爾被司機強行拉去的黑幫染印廠,阿格拉差點從天而降掉進咖喱碗里的壁虎,在被淹沒一半的瓦拉納西看夜祭時從恒河淤泥中爬上腳背的巨型潮蟲,燒尸河階邊以“為窮人買燒尸柴”訛詐的假祭司…依然會時不時出現在驚夢中。
但更為清晰和鮮活的,是一種蜃景般的、模糊著現實與想象之經緯的、幾乎稱得上如夢似幻的錯位感。一切都那么古老,一切又宛若新生,所有迷宮般的巷道都拽著我走向深處,所有的千年廟墟上都有人在哭你昨天的眼淚。記憶中的印度是明麗與幽黯交替的布料,也是剪輯師缺席的連環默片,或許就如奈保爾所說,這是一個虛懸在時間中的國家。對任何一個從那兒回來的人而言,從此往后,世界僅僅分為印度和非印度。
世界分為印度和非印度,而印度又分為北印和南印。以德干高原南側為界,兩邊的人們似乎相信自己分別生活在南北半球,并且互相以對方為反足人,完全不覺得有深入理解或彼此融合的需要。的確,北印是喜馬拉雅雪山、恒河平原與亞穆納河的世界,大一統的榮光在印度—雅利安人和外族人手中擊鼓傳花,孔雀朝的佛教窣堵坡與莫臥兒朝的伊斯蘭皇陵同時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印地語和英文占據不容置疑的語言霸權。南印則屬于印度洋、阿拉伯海、孟加拉灣、高韋里河與東西高止山脈,在次大陸上生活更悠久的達羅毗荼土著從未形成統一政權,泰米爾語、泰盧固語、卡納達語、馬拉亞姆語…
各邦的語言與它們頻繁更迭的王朝一樣紛紜且互不相讓,印度教傳統有更繁復的怛特羅、更激越的情感表達、扎入更深更暗處的樹根。也許如這首古老的匿名濕婆頌詩所唱的:“人類看三種事物永不厭倦,星辰、火焰和流水;因此我看你也不厭倦,因為流水在你發間,火焰在你掌中,寰宇億萬星辰形成在你呼吸之間。
”此次我從泰米爾納德邦的首府金奈入境南印,途經三個邦十六座城市,計劃考察帕拉瓦、朱羅、潘迪亞、曷薩拉、毗奢耶那伽羅諸朝的三十余座中世紀神廟,其中一半以上至今仍是“活廟”。是的,比起泰姬陵這類完全成為景觀的墳墓,我更偏愛那些作為人們實踐信仰之現場的、會呼吸也會擊掌而歌的建筑,我希望在神廟的陰影中隱沒而凝視,因為“伐樓那有一千只眼睛/因陀羅有一百只眼睛/你和我,只有兩只。
”普祭中的毗濕奴派婆羅門,賜福者之主神廟接吻的愛侶,賜福者之主神廟千柱廳2和同伴一起抵達甘吉布勒姆那天,正逢豐收節首日。街上的牛在突突車與摩托的縫隙間悠然穿行,脖子被系上了五光十色的鈴鐺,染了眉毛,點了額飾,牛角被涂成血紅或金黃。家家戶戶門口地上都畫著豐收節主題的“柯藍”裝飾:兩側是甘蔗枝,四角是菠蘿和燭臺,中央是六芒星或愛心等幾何裝飾圖案。
擔任柯藍繪者的多是家中年長的婦女,只見她們彎腰及地,紗麗垂足,手指拈著粉筆或蘸取面粉,專心于眼前的方寸之地,猶如辛勞的拾穗者。路面交通依然一片混亂,但這兒似乎要比北印寧靜得多。豐收節是泰米爾納德邦重要的民間節慶,慶祝的是冬日將盡,太陽進入摩羯座,從此開啟日頭漸長的六個月份,一般落在公歷1月14日前后的三至四天。
名義上,該節的敬獻對象是吠陀時代的太陽神蘇利耶,因而最隆重的第二日也叫蘇利耶豐收日,但和南印大多節日一樣,實際上主要給大家提供了吃香喝辣,走親訪友,以及最重要的,去神廟里敬拜三相神的契機。三相神自然并不包括太陽神,僅指創世神梵天、護世神毗濕奴、滅世神濕婆,在虔愛主義的發源地南印諸邦,幾乎沒有專門供奉梵天的神廟,而成毗濕奴派與濕婆派二足鼎立的格局。
我前往觀看晨間普祭的賜福者之主神廟即甘吉布勒姆最大的毗濕奴派神廟,始建于11世紀的朱羅王朝,是108處毗濕奴“優勝寶地”之一。早晨八點半趕到時,婆羅門祭司已用層層疊疊的花環完成了對游行神像的裝飾,十幾個祭司正用大竹竿子穿起兩頂神轎,分別抬著毗濕奴及妻子拉克希米,在白底紅紋蓮葉華蓋下齊唱梵文頌歌。最小的祭司大概十三四歲,戴著眼鏡,面容沉靜,偶然忘詞,和其他人一樣上身赤裸,僅佩一條圣線;最大的可能有六十以上。領拜者手握火炬和銅鈴,對著轎上的神像行光明禮。
五步開外立著三排雙臂交抱的中年婆羅門,他們是專司唱誦的儀仗隊,不僅前額畫上了毗濕奴派特有的“山”字圣印,以區分于濕婆派的“三”字圣印,連兩條大臂、胸口和肚臍也一絲不茍畫上了。這種統稱為提拉卡的圣印是印度教信徒最可見的身份標簽,神廟內的多數人也絕不憚于在周身最醒目的地方給自己貼上標簽,作為其信仰派別的彰顯。毗濕奴派近十個主要支派的額標就各有微妙差別,更不用提底下蕪雜的次分支。
賜福者之主神廟的祭司們顯然屬于南方大派室利系:構成“山”字外圍的白色U形以檀香膏畫成,再用朱砂涂抹中間的紅豎杠——精確地說是纖長的水滴形。《奧義書》中將“山”的三道豎解為三部吠陀經,或者“”口訣的三個音節,但若你在街上拉住一個室利系的普通信徒詢問,他多半會告訴你外圍兩豎代表毗神的尊貴兩足,而中間一豎代表拉克希米:“要接近我主必須先通過女神傳話…
”這樣,通過辨識額標和衣著,兩個陌生人在路上一照面,甚至不用開口說話,對于彼此的教派、種姓、宗族都已有了籠統的印象。南印人并不以此為懼。知道自己是誰,屬于哪里,知道自己在紛紜世界中的確鑿位置,這就如同知曉每年的季風何時過境,或雨季何時終結一樣重要。我猜想這是在此地生活的先決:混沌登峰造極之處醞釀著最嚴苛的秩序,數千年來,種種令外人無措的稱號、儀軌和等級是印度教于現世的颶風中央提供的臺風眼,這里面有一種悖論的民主。
豐收節柯藍用面粉起草柯藍的婆婆3甘吉布勒姆是中世紀早期一度稱霸南印的帕拉瓦王朝的舊都,印度教七圣城之一,因為同時是濕婆、毗濕奴、薩克蒂女神信仰的中心,也稱“三神居”。公元7世紀,這是玄奘在天竺所踏足的最南端的土地,他在《大唐西域記》中把這座泰米爾文化的中心城市稱作“建志補羅”:“達羅毗荼國周六千余里,國大都城號建志補羅,周三十余里。土地沃壤,稼穡豐盛,多花果,出寶物。
氣序溫暑,風俗勇烈。深篤信義,高尚博識,而語言文字,少異中印度。伽藍百余所,僧徒萬余人,皆遵學上座部法。”達羅毗荼國即彼時統治泰米爾納德地區的帕拉瓦王朝,但帕拉瓦國君大多信奉印度教,偶有信奉耆那教,同時寬容其他宗教。
公元1至5世紀間佛教曾在建志蓬勃發展,傳說印度禪宗28祖菩提達摩是5世紀帕拉瓦某國王的三王子,自香至國航海來廣州而北上弘法,始成中國禪宗初祖達摩祖師——此為《景德傳燈錄》《傳法正宗記》等漢語佛教文獻記載,印度文獻中只稱他為“少林功夫創始人”。不管怎么說,到了玄奘赴天竺時,佛教在印度全境已趨衰落,但作為曾經三大宗教神廟林立的圣地,《大唐西域記》中“伽藍百余所,僧徒萬余人”的描述或許并非夸張。何況玄奘去建志補羅本是為繼續南行,渡海赴僧伽羅學習上座部佛法,適逢僧伽羅國戰亂,大批僧侶北上建志避難,無奈才向這群北漂僧就地求法。
建志補羅見證了帕拉瓦石刻藝術的高光時刻,也拉開了泰米爾納德地區石砌神廟建筑的帷幕。如果只能在這座“千廟之城”中拜訪一座神廟,我無疑會選那羅辛哈跋摩二世敕建的吉羅娑之主神廟。聽名字便知這是一座濕婆派神廟,吉羅娑之主是濕婆的別號,今天位于我國西藏的吉羅娑山,是印度教神話中濕婆的永恒居所。這座建于公元700年前后的神廟雖然不大,卻已有了早期達羅毗荼石砌神廟的一切主要構件,自東向西依次為:山形瞿布羅塔門、神牛南迪殿、曼達波柱廳、胎室和胎室上方的角錐形維摩納主塔,構成一個步步深入的線性宗教空間。
其中胎室起源于安放中心神像或林伽的神龕,是一座神廟最核心的建筑體,重要性堪比天主教堂的至圣所。周圍狹窄幽暗、僅由昏暗油燈照明的回廊供信徒順時針繞行神像使用,也被視作胎室建筑的一部分,進入胎室繞行參拜的過程是一種進入子宮重獲新生的空間象征。如此,沿著水平軸線從東到西,信徒將走過一條由導入空間到禮儀空間再到覲見空間的朝圣之路,逐步抵達神廟被藏起的精神核心。
有時,覲見空間和禮儀空間中還會有一個過渡空間,我們幾天后繼續南下考察的朱羅王朝三大廟,就是在帕拉瓦人奠定的基本規制上不斷補充附屬空間、增大建筑和雕塑規模的結果。朱羅三大廟是南印最著名的世遺和中世紀印度教建筑的名片,而吉羅娑之主為代表的帕拉瓦王朝神廟是朱羅神廟的源頭。
在印度古典建筑學與堪輿理論中,人類在大地上建造的神廟是宏觀宇宙的縮影,同時又是人體微觀宇宙的投射,一座完美的神廟,其構件之間的位置和比例需嚴格對應人體的七個主要脈輪。相傳與吠陀經典一樣古老的《筑造論》中對這些對應關系有詳細的記載,比如眉心輪對應胎室,頂輪對應胎室上方的維摩納主塔,心輪對應曼達波柱廳,臍輪對應南迪殿等。這種解剖學—怛特羅—宇宙觀之間的一體論在南印發展得尤為純熟:我即原人,原人即神廟,神廟即世界。從進入神廟到完成對神像或林伽“覲見”的過程既是一場同宇宙本源的對話,又是一種逐漸深入自我并打開身心的內觀。
吉羅娑之主神廟雖然是建志城內現存最古老的濕婆廟,但放到達羅毗荼印度教神廟建筑史中看,它并非起點,而是一個典范性的小高峰。在它之前還有帕拉瓦人開鑿在沿海地區的石窟神廟,甚至可能有成熟的木質神廟建筑,其歷史與印度教信仰的歷史一樣久遠,只是木構易朽,沒有留下物質證據罷了。此外,南印安達羅王朝、北印貴霜和笈多王朝的佛教石質神廟也一定為早期印度教石質神廟的建造提供了靈感和競爭的刺激源。吉羅娑之主神廟柱廳外墻上騰躍而非蹲距的獅子就是帕拉瓦晚期風格的特征,而環繞主體建筑周圍的繞行院落也是晚期特征。
院墻內側的58個小型壁龕中生動的深浮雕有如一連串砂巖浮世繪,在相對迷你的框形空間內,以幾近圓雕的縱深嵌入了極富動感的畫面:濕婆的舞王相、施恩羅波那相、誅安陀加相,其妻雪山女神帕爾瓦蒂作為杜爾伽女戰神的誅水牛相,表現濕婆合家天倫的蘇摩室建陀相…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你大天是神廟資助者“獅子王”的家神。壁龕側壁殘存的壁畫是世上僅存的兩處帕拉瓦壁畫之一,可惜風化剝落嚴重,不把整個身子壓扁鉆進壁龕內部幾乎看不見。
最精彩的還是神廟主殿外墻上的一圈巨型石雕,它們集中展現了1300年前帕拉瓦人對砂巖這種介質的純熟掌握。與笈多時期達到巔峰的、以靜穆的坐姿和立姿為主的北印佛教石雕不同,印度教石雕多表現動感十足的神話故事場景。由于每位主神都有諸多化身,判斷主神正以哪一個小號登錄的重要依據就是看他/她正在誅殺哪個惡魔,比如上文提到的誅水牛怪摩西沙和誅阿修羅安陀加相,著名的濕婆腳踏愚魔跳滅世之舞的舞王形象也可以歸入這類誅魔相中——類似于基督教圖像學中判斷圣徒身份的重要依據是他或她殉道的工具。
這些暴力場景對如何用最笨重的介質來表現最矯健的動作和戲劇張力提出了挑戰,帕拉瓦人的長項正在于此。此外他們還好創新,常在那些高度程式化的圣家族場景中添入意外生動的新細節,比如主殿外墻壁龕中有一尊經過灰泥修復的大天烏瑪隨侍相,就背離了濕婆夫婦各自執法器并排正襟危坐的傳統,讓翹腿而坐的濕婆親昵地抬起斜倚在座位上的烏瑪的下巴,女神又羞又喜的神情幾乎要隔著巖石溢出來。
又如主殿轉角壁龕里的濕婆成親圖,表現這一場景的通常程式是“俊美新郎相”,而帕拉瓦人卻給了濕婆一個發辮披散的雷鬼頭,配一個極其性感的扭臀動作,仿佛大天因為沉浸于迎娶摯愛的狂喜中而忘了妝扮。雷鬼發辮其實來自濕婆的另一個常見形象“南面經師相”,此相將大天表現為面朝南方坐在榕樹下講道除惑的導師,吉羅娑之主的主殿壁龕里就有這一形象。通過巖石傳達肌肉的美感,讓柔情和力量輪番流動在石頭的紋理中,這是看似質樸無華的帕拉瓦石雕的杰出特質,這一點,我們在默哈伯利布勒姆的巨型浮雕石壁上會有更直觀的感受。
吉羅娑之主神廟的維摩納、曼達波和院墻主殿外墻的南面經師相4南印現存最早的石砌神廟位于卡納塔克邦艾霍萊,而帕拉瓦王朝7世紀前的神廟并無留存。到了8世紀,帕拉瓦人兵敗于來自德干高原的老對手遮婁其人,首都建志補羅淪陷,但熱愛藝術的遮婁其國王不曾破壞吉羅娑之主神廟分毫,反而將一大批建志工匠帶回遮婁其都城帕塔達卡,仿照吉羅娑之主的樣式興建了大量混合南方達羅毗荼式與北方那伽羅式的“中間式”風格神廟,即著名的“德干風格”,遂成印度中世紀建筑史上一段南北交融的佳話。
昔日的“千廟之城”建志今天當然已沒有千座神廟,但光是獻給濕婆的神廟仍然有108座,這并非杜撰。吉羅娑之主神廟外,最著名的是大約三公里外的芒果樹之主神廟,同樣由帕拉瓦人首建于7世紀,現存的建筑大部分是朱羅王朝在10世紀和毗奢耶那伽羅王朝在15世紀重修的,有著規模宏偉的曼達波和瞿布羅,如今是建志香火最旺的濕婆廟,每天定時做六道普祭,換言之,與僅作為廢墟供人參觀的吉羅娑之主不同,這是一座真正的“活廟”。
這也是一座談戀愛主題的神廟——主神動輒長達億萬年的愛情故事是南印人民最津津樂道的藝術主題之一,濕婆與帕爾瓦蒂之間無數的爭吵與復合被看作神向人示現的“理拉”,分分合合不會破壞大天夫婦之間的濃情蜜意,這也被看作對凡人婚姻生活的指導。本廟的奠基傳說正是基于這一“理拉”:有一次大天兩口子又鬧別扭,帕爾瓦蒂被詛咒皮膚變得像她的小號迦梨一樣黑,為了贖罪,女神跑去附近一棵芒果樹下苦修,濕婆這個模范丈夫堅持要考驗妻子的虔心,先放火燒再放恒河水淹芒果樹;然而恒河女神亙伽本是帕爾瓦蒂的親姐姐,聽到妹妹的祈禱后就沒有再努力鬧洪水了,于是考驗成功,帕爾瓦蒂就地用砂土塑了一個林伽獻給濕婆,就是本廟的主位被拜物“地林伽”了。
另一個香艷的版本是被水淹時女神身邊正好有一尊林伽,于是女神趕緊抱住林伽求生,因為太使勁而把雙乳的形狀刻在了林伽上…可能這就是人類最早的石膏胸像。第三個版本把這段故事放在男神女神婚前:帕爾瓦蒂正在芒果樹下崇拜砂土做的地林伽,附近的維加瓦蒂河突然發洪水,眼看就要淹沒林伽,護夫心切的帕爾瓦蒂將林伽抱入懷中緊緊相擁,于是濕婆大為感動,下凡娶她為妻,這一形象的濕婆從此在泰米爾語中被稱作“溶化在她擁抱里的人”。
我們可以在這些林林總總的民間傳說中瞥見泰米爾人民對“神圣理拉”的理解:即使是濕婆這樣的最高神之一也絕非什么四平八穩的完人,神的親密關系同樣會充滿磨難,而主神夫婦以戲劇向凡人示現他倆婚姻關系的不完美,恰是要鼓勵人們對自己的配偶多些耐心,像神一樣克服困難往前走。不管這些建廟傳說的實際老娘舅效果如何,烏瑪—帕爾瓦蒂從此就作為伽摩克希在這座神廟內同夫君一起被崇拜。而那棵傳說3500歲高齡的芒果樹至今仍屹立在神廟內庭中央,圍繞它筑起了高臺,供人們像胎室里繞林伽一樣順時針繞樹祈愿。
據說這顆圣樹的枝丫可以長出四種口味的芒果,可惜一月不是結果的季節,連一個青芒果都沒看到。上面提到芒果樹之主是五元素神廟中的“地”元素廟,實際上“五元素神廟”是南印傳統,人們相信濕婆曾以地、水、火、風、空五種形式的林伽示現于南印各地,這些林伽中的四座至今被供奉在泰米爾納德邦,第五座風林伽神廟則在安德拉邦。早在《阿達婆吠陀》中就有人體內的五元素如何與五種體液對應,共同影響身心健康的論述,與中醫理論和歐洲中世紀四體液說多有相通,到了后吠陀時代,隨著三相神取代吠陀舊神成為至尊主神,濕婆也被看作是宇宙中一切元素的主人,有詩為證:水、地、火、風、蒼穹日、月、阿特曼你擁有這一切,你即一切手持骷髏碗的英俊者啊,為什么你還要浪跡天涯,瘋瘋傻傻從天真的姑娘們手中接過布施仿佛你一無所有?
進入芒果樹之主神廟的瞿布羅前,一個守著塔門賣鮮花的婆婆看到我脖子上戴了一串金盞花環,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一串更沉的花環掛到了同伴頭上,一邊大聲說:“你是濕婆,她是帕爾瓦蒂…”同伴只能忙不迭掏錢。即使是小販搶做生意都能做出如此氣魄,就是這座地元素神廟的另一種接地氣之處了。